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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遗迹清理员伞是雨中的晴天middo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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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财神——怎么知道一个人在等你?

胡桃May买了清晨发车的高铁票。上午11点,我们到了雨镇火车站。公里仅用4小时。人们挤着出站。烟民急不可耐地点燃香烟。队伍顿时狼烟四起。我和胡桃May感叹,现在的火车真快。女孩问,有多快?我说,比唱戏的腿都快。我记得有句老话说:说书的嘴快,唱戏的腿快。三两句已过数载,四五步走遍天下。胡桃May说,你说话老气横秋的,但我喜欢这个比喻。

恶声恶气的列车员、商品可疑的小卖部、残损的塑料座椅、味道刺眼的厕所、疲惫的旅客、喊打喊杀的小孩。不知道如何做到的,全国火车站风格总能保持高度统一,仿佛冥冥之中有只手,故意把一切都搞得很糟。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有爱因斯坦的学校。胡桃May问路时,服务员微笑不语,指向西方,像在揭示佛祖的方向。后来发现她手指的地方是个大学城,离火车站仅有三四站地。两者距离的接近也是种暗示,似乎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离开这里。我和女孩说,大学城真是文化进步的产物,37所大学聚集于此,省了车马劳顿。

几个骑手趁机凑过来,问清地点,讲好价钱,让我们坐在摩托后座上。车骑得风驰电掣,音箱自带BGM,动力火车的《当》以最大音量公放,骑手跟着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下了摩托,大学城就在眼前,胡桃May吵闹肚子饿了。她钻进一家小饭馆,要吃东北小烧烤,以及东北大拉皮。邻桌坐着几个彪形大汉,戴着大金链子小金表,中午就喝得很到位,吆五喝六。我低着头,装作玩手机,表情温和纯良,生怕有人问我:你瞅啥。

饭后没花费多长时间,我们找到财神的学校。爱因斯坦的雕像在当地很有名。学生管这尊雕像叫做“老三八”。用他们的话说,在大学城,谁不知道广告学院的老三八呢。此时是年3月11日,下午3点17分。我特意看了*历,不吉不凶,乏善可陈的一天。我们在校园里溜达。一条小路并肩走都嫌挤,据说学名叫做“进步的阶梯”,因为直达爱因斯坦,当地学生称之为“三八路”。

学生已经完成了当天学业,光明正大地虚度时光。男生留着长发,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唱着爱你爱到要死去。女生在树荫下念茨维塔耶娃:“我要从所有的天国夺回你。”教学楼下,有人因为什么事,吵到表情扭曲,表示友谊的小船永远沉没。我羡慕他们。“死”、“天国”、“永远”,这些硬词脱口而出。在这里,矫情、冲动和不切实际都被默许。情绪被青春加持,毫无阻拦地放大。

几分钟后,我和胡桃May站在广告学院的操场上。温度逼近25度。正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叼着哨子当裁判。男生光膀子打篮球。女生在操场边娇喊。十八九岁真是一段纯朴时光,光靠身体,就能引来异性的仰慕。

胡桃May深吸一口气,“每次进大学都神清气爽啊。”

“你看男生的样子像个花痴阿姨。”

“大学时候,我咋就没多谈几次恋爱。学习这种事哪有爱情重要。”

“精灵语确实很不重要。”

“那时候多好,每天换一个想法,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

我没有再理会胡桃May的感慨。怀旧是过于私人的事。我很少念旧,但偶尔也想起大学时光。这话题有种无力感。在当时,似乎每个同学都有特异功能,直到毕业后,岁月把我们变得平庸且认命。

胡桃May欣赏一会裸男,又仰起头看雕像,“你确定,这雕像真的是爱因斯坦吗?”

“就是他。”我伸出食指,敲了敲底座,黑色大理石刻着一串方程式,“这是著名的E=MC2。”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谁说不是呢。”

雕塑很有喜剧色彩,与本尊判若两人,像是买家秀对比卖家秀。爱因斯坦的脸颊浮肿,抬头纹写出一个“三”,法令纹是个“八”。我终于明白了昵称的由来。雕像发型是半长不短的小碎花,犹如春节前夕中老年女性的标配。图纸恐怕是《功夫》里的包租婆。搞到最后,工人唯恐其身份无法辨认,才刻上那句E=MC2。

找到爱因斯坦,就找到了财神10年前生活过的地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胡桃May问出我的迷惑。一个阶段的终点是下一个阶段的起点。如果是RPG游戏,这里本该安排一个NPC,一旦对话,即可触发下面的情节。问题是这个NPC在哪。

没有思路时,用最笨办法就是思路。念茨维塔耶娃的女孩不在了,换了花匠上场。他种下矮牵牛和波斯菊,等着春暖花开,等着秋日凋零,等着次年春天再次栽培,仿佛人生就是周而复始的徒劳。我们向他打听档案室的方位。他按着锄头,头也不抬说,就在“人类之光图书大楼”。顺着“三八路”往回走,胡桃May跟在我身后,因为腿短只能加快步伐频率。哪有什么图书大楼,只是一个两层的图书馆。胡桃May嗤之以鼻,“名字虚张声势,失败。”我猜她还在妒忌王博士。

档案室在图书馆二楼拐角,是个不到平方米的房间。门外墙上挂着广告学院大事记。最左边是建校当日照片留念。合影里校领导笑容暧昧,活像和家长一起看电视,猝不及防来了一段激情戏。走廊漆着绿色墙裙。天花板的灯管被烤*。空气中有股陈腐味道,似乎时间也会发霉。

门前镇守着一个老头,郁郁寡欢,一看就是与儿媳不和的那一款。胡桃May小声嘟囔:“怎么办?你去和他说话。我从小就怕老头,尤其是传达室大爷。”

我说:“说不定这老头就是NPC。”不是谁都能记住十年前的人和事,但这老头说不定可以。记性很好的人,往往烦恼很多。一个看上去很烦的老头,一定会记得很多年代久远的往事。

我顺势掏出钱包,出不起雇佣小弟的5万,但元总是力所能及。老头接过钱,低声厉喝:“小兔崽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他左右环顾,看到没人注意这里,快速拉开门,问我们找谁的档案。

“找一个叫做财神的人。”

老头斜着眼看我,“我这还有弥勒佛的档案,你信吗?”

“她十年前在这读书,当时不叫财神,如今才叫做财神。”

“她当时叫什么?”

“不知道。”

“你逗我玩呢?”老头指着书架,“学校档案都在这,你自己翻吧,能找到就是你的造化。”

数量多达上百个。档案有几万份。即使聚焦到十年前的9年,少说也有份。从份档案中,找到十年前的财神,恐怕比遇见真爱都难。何况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名。我和胡桃May说:“估计要在这花费一周时间。”老头听闻我的话,端着茶缸子嚷嚷:“想什么呢!块只是一小时费用。”

胡桃May反讥,“一小时,你以为自己是健身房教练啊。”

不知道从哪部外国电影里学的动作,老头耸耸肩膀,“没办法,市场价,现在倒有个好消息。0块套餐价,算你包一周如何?”

我懒得搭理他,一小时不能浪费,没有头绪,溜达穿过两列书架间的过道。木材用料茁实,越往里走,档案年份越是久远。隔板很少清理,落满灰尘,像是时间死后烧成的骨灰。有些地方被人刻着字:张佳佳至在此生活,王天华到此一游,李小天爱张美君。人们总是想尽办法,证明自己活过、来过、爱过。财神却刚好相反。她想尽一切办法清除自己痕迹。

5个月里,我大部分常识都来自客户。我负责删除分手遗迹,她们告诉我此前的故事。在这段甲乙关系中,我似乎是更大的受益者。我有个客户是悬疑小说作者。她从老公一个眼神就推理出对方出轨。她嘴边总挂句口头禅:如果找不到真相,就从动机开始找起。没有事情是偶然的。这听起来很功利,杀人有动机,表白和分手都有动机。她说,行为是最终呈现的海面,动机是促成因果的暗流。

我在想,如果是她,会怎么寻找财神的档案。财神删除往事的动机是什么?一个不能提及往事的人,往事往往更加不堪回首。我环顾房间,这里面最不堪的存档到底藏在哪。胡桃May还在和老头纠缠。女孩说:“块包一周,而且管饭如何。”

我突然想到什么,几步迈到老头身边。老头吓一跳,嘴里嚷嚷着:“一切好商量,元一周,不能再少了。我过几天还要出块份子钱。”我问他:“10年前的‘处分档案’在哪?”

他说:“这个很难找啊。我需要想想。”

据说金钱能治愈失忆。在我又拿出一张毛主席后,他迅速回复了记忆,把我们引到一面书架前。34份档案袋单独装进一个纸盒,最重要的是,其中只有4份处分通知书来自女生。我抽出几张纸,紧张到手指颤抖。纸页早已发*,翻页声听上去干燥,像剥开陈旧往事褪下的枯皮。5分钟后,我找到了十年前的财神。那是一份“记过处分”档案存档,通篇外交辞令,记录了处分过程,控诉着事件的恶劣程度。

A4纸右上角贴着照片,典型的证件照。一寸照片中的女生梳着短发,鬓角别在耳后,直视镜头。她的样貌和如今的财神判若两人,但我知道这就是她,没有娃娃脸,没有发达的苹果肌,眉毛拖沓,鼻梁显得塌陷。环境能放大人的天性,但环境改变不了人。财神可以把五官整容,也可以身穿华服面目全非,但改变不了眼神。相隔十年,我依然能从中察觉到,她内里的强硬与不甘心。

“这是你要找的人?”老头把脑袋凑过来,“这个女孩,我认识的。”

我猛然抬起头,房间里的气压似乎变低了,时间慢下来,像在参加歌唱比赛,等待评委亮出手里的分数。胡桃May用胳臂肘杵我一下,“果然烦恼越多的人,记性越好。”

老头说:“她在学校时还蛮有名的。”

“你认识她?”

“我还认识她当年的男朋友。他就在学校当体育老师。”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重复他的对白,“体育老师?”

“对喽。”

“他毕业后就在这当老师吗?”

“是哦。这个信息就免费送你吧。”老头瞄了一眼手表,“现在如果赶去操场,他应该还没下课。”

我拉着胡桃May跑出图书馆。我问女孩,之前在操场有没有看见体育老师。她说,有啊,有啊,就站在胸型很好看的男生旁边。门外热闹照旧,学生嬉笑着向前走,短暂忘记谋生这件事,短暂忘记家里米缸有没有米。我们今天在“三八路”上周转了三次。远处可以望见那尊爱因斯坦雕塑。女孩跑得气喘吁吁,声音微弱,在我脑后飘,“现在有个问题。就算找到前男友,人家不一定和我们去见财神啊。”

“他一定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在等财神。”

“为什么?”

“因为他留在了原地。”

作为分手纪念品,我曾收藏过一张手机SIM卡。我把这张卡放在火柴盒里,又装进抽屉。抽屉最内侧还有一串钥匙、一根发带和两支钢笔。SIM卡的主人是个31岁的女人,五年前离开家乡,落脚北京。这张卡她留了五年,是个外省号,平时用不上,但从不注销。既然不用了,为什么还要留着,我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因为这张卡就是我的‘原地’哦。”

“原地?”

“那个人说不定会突然打这个电话。”她笑了笑说,“他只有我这个联系方式。我等了他五年,总觉得把这卡扔了,我们就真的走散了。”

“那干吗还要放在我这?”

“等了五年,不想等了。”

除了留下手机SIM卡,那天她给我讲了另一段往事。她说:“小时候,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妈妈带我去游乐场。因为她工作忙,我们只能选择暑假去,游客总是很多。每次进了大门,她都会买一根棉花糖,然后按住我的肩膀说,你呀你,万一走散了,哪也不要去,就在‘原地’等我。我问过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呀,我会回来找你的。”

16.朱嫦芝——伞

那不是船锚。那是脚镣。

什么是脚镣?

羽绒服。胸口那排*字。沈阳肉联厂第三车间。

它好沉。它一再提醒我,我身陷泥沼中。它试图让我屈服。我想逃离,却始终无法远离。我想翻越,却始终爬不上来。即使挣扎,即使扭动身体,只能不断下沉。或许在他人眼中,我努力挣扎的样子像在蠕动,有如蛆虫。正如我让他们恶心,那些陈旧的生活让我恶心。

这生活就是脚镣。

我恶心那个家。家里的气味也让我恶心。冰箱里的食物腐烂了,当做遣散费的肉肠腐烂了,连空气都腐烂了。沮丧是房间的基调。灰蒙蒙的。父亲总坐在窗边看报纸。他抬起头望着我。那声总发生在对白前的叹息也让我恶心。叹完气,他总是老生常谈,“小芝,咱们家就靠你了,爸的人生就这样了。”

靠我了。靠我了。靠我了。凭什么你就可以撒手不管!

“凭什么你把这个难题丢给我!?”朱嫦芝站在教学楼楼顶,用力将羽绒服挥出去,“谁想一生下来,就活在猪圈了?!”教学楼是学校里唯一的高层建筑,7层,够高了,够死了。她本以为羽绒服会飘一段时间,浸水后,与其说是飘,不如说成是坠落,像是几分钟后自杀的预演。

*昏没有日落。雨更大了。

她从裤兜掏出一张纸,墨迹透纸,第二个正字还剩下两笔。她同样奋力扔出去。纸太小了,来不及坠落,被暴雨打成纸浆,消失不见。那个人事总监也让我恶心。骗子。没有希望,就不会悲伤。凭什么给了我希望,到头来又去剥夺。她像是毁尸灭迹的海盗船长,抛下派克钢笔、红被罩、饭票、论文稿纸、教科书。

都拿走。让我两手空空。

楼下站满人,打着伞,围观一场自杀。更多人吃过晚饭,从远处赶来。他们挤进人群。楼顶像是剧场。人们互相打听前情提要。窃窃私语声不依不饶,最后一次登场。

“你*猪肠子会自杀吗?”“演戏呢吧?”“也是,要不干吗在楼顶站那么久。”“肯定是想威胁学校把处分取消。”“这人太有手段了。”“打了人,还装作被害者。”“我*三根香烟,她不会自杀。”“我*两瓶可乐。”“我倒希望不是演戏。”“死了也好。”“早该死了。”“自发性为民除害。”

时间即将入夜,在他人眼中,自己逐渐变成一团黑影。视线穿过校园。对面是片家属楼,灯火通明,能看到家里物件,或者窗帘后他人的剪影。朱嫦芝心想,世界上有这么多灯火,能让自己容身的,却连一盏都没有。

她向前挪了一步,闭上眼。视觉的缺失导致其他感觉随之放大。她闻到了世界冷漠,类似铁器被冷水浸泡。她尝到炭烧的味道,因为太阳被雨水熄灭,又被黑夜埋葬。她听到黑夜中催促上路的号角声。她感到雨滴变成针,针又扎在自己肩上。

在即将步入黑夜时,锋利的针消失了。是雨停了吗?她抬起头,最后一次望着夜空。天空没有杂质,没有渐变。那是一种最大密度的黑,没有深浅,像是一笔留下的重墨。她以为自己瞎了,或者产生了错觉,后来才发现,那并不是天空,而是一把黑伞。

雨并没有停,而伞遮住了自己。朱嫦芝转过身。那把伞攥在毕云涛的手中。他站在女孩的身后,近到在呼吸中可以闻到烟味,近到在眼神中可以听见河流。

他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窸窸窣窣掏出一件羽绒服。那件乳白色的羽绒服。他知道此时应该说点什么,“小芝,羽绒服送给你。”

“我不要。”

“你收下吧。”

“我还没同意。”

“你说什么?”

“我当时说过,如果同意了,你再送我。但我现在还没同意。”

毕云涛叹口气说:“小芝,我们今后一起努力,好不好。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们有个家。我们离开这里,都会好的。买不起房,我们慢慢攒钱。不要怕。我们一起对抗世界的冷漠。在暴雨中,一把伞就是移动的晴天。”

那声叹息似曾相识,与父亲发出的声响如出一辙。朱嫦芝看着毕云涛那张脸。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看一眼少一眼。眉眼间满是悲凉和同情。在那其中混合着畏缩、恐惧、迎合。

朱嫦芝心想,原来我们人生底色同样是怯懦的。有人说,如果童年不完整,余生都是给童年还债。或许你的曾经也不快乐吧。想想也是,有个入狱13年的父亲,怎么会快乐。因为缺少爱,所以没有安全感,连表情都是凝重的。毕云涛,你之所以时刻露出锋利的獠牙,是因为凶狠正是自卑的保护色。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变色龙。我们是同类,你是我的镜子。

这个确认并没有让自己产生共鸣。她干呕几下,觉得恶心,或许正是彼此的共性让自己厌恶。他眼神中的同情也让自己恶心。你难道不知道吗,毕云涛?!某些情况下,同情也是一种善意的歧视。毕云涛,你同样是社会的底层,你同样活在猪圈里。我想远离你。我想远离自己的同类。我再也不想为了彼此理解和默契,而去接近所谓的同类。从你身上,只能确认我自己的失败。绝大部分的霸凌,都源于阶级的不平等。如果不被歧视,只能努力成为食物链顶端的人。

朱嫦芝说:“毕云涛,我们分手吧。”这个动词让自己觉得可笑。我们都没有在一起过,又怎么能称之为分手呢。

男孩没有察觉到动词的失调,只是追问:“为什么?”他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明明知道,“为什么”这个开场白真无聊。恋爱的男男女女总在问,为什么你喜欢我,为什么你离开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知道告白背后的功利,还是想知道告别背后的残忍。

他此刻已经不想知道答案。女孩却在停顿几秒,继续着自己的揭晓。她看着男孩说:“因为有钱真的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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