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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要请客啦。老张的儿子快三十了,毕业后一直在南方打工,最近谈了一个对象,进展的比较顺利,谈婚论嫁也就进入到正式的议程。现在老张只有一套房子,以前儿子一个人还好说,现在儿子快结婚了,住房就显得太紧凑了,于是老张就想在自家的空闲地上盖一套。什么都办好了,就差城建局的一个准建证。为了这事老张去局里跑了几次,主管的刘科长一直哼哼哈哈,推三阻四,就是不给办理,让老张空跑了几趟。经过别人的指点,老张决定请刘科长吃个便饭。好在刘科长没有怎么推辞,马上就答应了下来。老张在城建局旁边的酒店定了一个包间,等着刘科长的大驾光临。刘科长准时的来到酒店。人到中年的刘科长上身穿着品牌的格子上衣,粗大的老板裤紧紧的包裹着浑圆的肚子,一条粗长的金链子,在粗壮的脖颈上晃动着,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戒指,在茶杯的衬托下闪着金色的亮光,右手夹着公文包,戴着眼镜,一副大老板的样子。老张赶紧上前,迎接着刘科长坐在了座位上。刘科长冲着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靓丽服务员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女服务员会意地拿着菜单来到他的旁边,刘科长探起身子凑在了她的耳边,轻轻的说:照老规矩,给哥上。同时用手轻浮的摸服务员的手部和臀部……女服务员斜了一眼旁边的老张,冲着刘科长娇嗔地啐了一口,讨厌……,就抽出了小手,摇摆着走出了房间。酒菜很快端上了餐桌,一瓶山西汾酒,一盘油焖大虾,一只甲鱼趴在有点沸腾的盆里,身体在轻微的起伏着……这是好东西,大补……刘科长拿着碗碟自顾自的夹着甲鱼,放在了自己的面前。“老张,你也尝尝……”老张机械的点了点头,象征性的舀了一点汤汁,给刘科长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对着刘科长举起了酒杯:“刘科长,我敬你,来,来,喝着……”一旁猛吃的刘科长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放下纸巾端起了酒杯,狠狠地呷了一口。看的出来刘科长的酒量很大,不经意间杯子里的酒就下去了一半,老张的心猛的颤了一下,他知道这一瓶酒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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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老张自己喝过两次,但都不是自己花钱买的,是自己的外甥送给自己的。外甥田小亮是城建局的局长。从小没有了父母成了孤儿,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在老张的眼里,小亮就像是自己的儿子,有时候甚至比亲儿子都亲。老张可怜他从小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把他一直视如己出。在小亮的眼里,舅舅就是自己的父亲,逢年过节一有时间就回来探望老张,老张喝的汾酒就是小亮送给自己的,说是好几百,老张心疼的舍不得喝掉。小亮劝他:没事,喝吧,老舅,这酒是我自己的工资买来孝敬你老的,您把我拉扯大,又供我上大学,参加工作,我还没有好好孝敬你呢……老张这才高兴的打开汾酒,和外甥小亮两个人痛快的喝了一顿,喝的是那么的舒心,那么的动情,说到过去的种种艰难,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潸然泪下……
按说老张盖房子这件小事,给小亮一句话不就行了吗,可老张心里明白,自己家里的事无论如何是不能给他说的,一来他不想给外甥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自己本来很正常的事情,又不违法,没有给他打招呼的必要,二来他看到现在中央反腐倡廉的声势这么大,他也不想小亮为了自己这个小事犯了什么错误。孩子一步步上来多不容易,自己没有什么背景和过硬的后台帮助外甥什么,外甥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坐在局长的位子上,平时是吃了多少的苦呀,所以老张一直瞒着小亮,自己跑了几次,当然了,自己也没有暴露是局长舅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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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科长,你看我盖房子这事……老张端着酒杯又站了起来,冲着刘科长点头笑着……这个……是这样……”刘科长又抹了一下嘴巴,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张。“你看……老张,你这事吧,啊,其实也没什么,按说也应该给你办了,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办这事的这么多人,我不是要一个一个的来嘛,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吧……再说我们单位也就这么几个人,天天忙的不可开交,你也理解一下……我尽快……啊。”刘科长打着官腔,扶了一下眼镜,拿起了一根牙签,习惯性的挑着牙里的肉刺。
“你看,我都来过好几趟了,也过去一个多月了,不瞒你说,我香山镇的主体都盖好了,我儿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我这……”
“等等……”刘科长坐直了身子,扶了一下眼镜,眼睛直直的看着老张。
“老张,你是香山镇的?”
“啊,是呀,怎么啦?”
刘科长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我们局长的亲戚就是香山镇的,你认识吗?”老张当然明白他们局长的亲戚是谁,不就是自己这个老舅吗,可这事是一定不能说的。“哦……哦……”,老张不自然的脸红了一下,一辈子没有撒过慌的老张有点尴尬起来。“这个……这个……我也是好像听说过一点……听说过,啊,别的就不清楚了……”
“哦,是这样……”刘科长舒了一口气,身子马上斜靠在了椅子上,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是呀,是呀,老张,我也理解你的难处,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也都是打工的,你看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呀,好歹老张你还有几亩地吧,可以吃喝不愁,我们这些小科员就不行喽,一天不上班就不能吃喝了,再说,我们这里也是窗口单位,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呀,我们一个公务员就那点破工资,养活一家人难呀……
刘科长呷了一口汾酒,放下了杯子。老张赶紧探起了身子,给刘科长又满满的斟满了酒。“这不……”刘科长停顿了一下,眼睛紧紧的盯着老张,右手下意识的在桌子上敲击着……“这不,我宝贝闺女要上委培班……唉,光委培费就三千多呢,你说,我们这点工资怎么能拿的出来这不是把孩子耽误了吗,咱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吧……”刘科长说完,探直了身子,眼睛巴巴的看着老张,在期待着什么。看着刘科长期盼的眼光,老张的手哆嗦了一下,他知道刘科长话里的意思,可是自己手里的那点钱都是计划好的,每一分钱都做了规划,再说了,我这个事也是你应该办的啊……老张镇静了一下,故意打起了哈哈。
“是呀,是呀,刘科长,都不易……都不易,孩子学习是必须的,你看什么培养呀,什么的……我也不懂……喝酒……喝酒……”
刘科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自顾自的端起了酒杯,仰着脖子,一口就下去了半杯,心里的不痛快和酒精的刺激,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老张,你这个事吧……啊……也别着急,我们会尽量给你办的……你别着急……”刘科长把着急两个字故意加重了一下语气,顿挫了一下“……事情吗,要一个一个的来,我们不能为你这事违犯原则吧……对每一个人,我们都要负责任,一视同仁,再说了,比你老张申请早的人还多呢。”刘科长说完,捋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屑的扫了老张一眼,拿出了手机玩了起来。
老张明白,刘科长的目的没有达到,又打起了官腔,心里忽然的升起了一腔怒火,嗓子里像堵着什么,他猛的灌下了一大口酒,眼里看着盘子里的油焖大虾,心里不是个滋味。这盘子里的大虾,红红的身体是那么的刺眼,锋利的双爪跃跃欲试,像在向老张炫耀着什么。老张看着它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不就是一只被煮掉的虾子吗,还不是人们嘴边的食物,看你嚣张的样子,老子先吃了你。老张用筷子夹住了这只虾子,一口就吃在了嘴里,仿佛吃下去的不是虾子,而是眼前的刘科长,由于太急促,竟呛的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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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铃铃,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老张喝了一口水,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扫了一眼电话,手机里显示着亮子的名子,是自己的外甥田小亮。老张看了一眼刘科长,不知道该不该接听,正玩手机的刘科长也听到了电话的响声,两个人的目光不由同时的对望了一下。老张还是犹豫着接听了电话,话筒里田小亮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老舅,你在那里呀,舅妈说你到城里来了,现在还没有回家,怎么不告诉我呀,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老张看了一眼刘科长,沉默了一下:亮子呀,我没事,我就是和一个朋友谈点事,吃个饭,你别管我了……显然刘科长也听到了田小亮的声音,亮子是局长的小名,知道的不多,只能是老上级和自己的长辈才这样称呼,他马上站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扶了一下眼镜,愣愣的注视着老张……
“老张……你是……”他惊讶的张着嘴巴,就连老张怎么挂掉的电话都不知道。“我……”老张犹豫着停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口……“我是小亮的舅舅……”
“哎呀呀……张叔……你老咋不早说呢,你看看,这事闹的,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刘科长站直了身子,端起了酒杯,快步来到老张的面前。老张也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一幅受宠若惊,茫然失措的表情。
“坐,您坐,刘科长一把把老张按在了椅子上。你看看,你看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你老人家就外道了,这不是拿我们这些小辈当外人吗……你这样,以前都是误会,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认罚,我先罚一杯。”刘科长仰着脖子,痛快的喝了下去,喝完翻转着酒杯让老张看了一眼,没有一滴酒溢出。
“张叔,你这样,一定要给小辈一个面子,咱爷俩碰一下,你老随意,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明天我给你老亲自办了送过去。”刘科长碰了一下有点机械和错愕的老张的杯子,又一口喝了下去。
老张注视着满脸笑容的刘科长,慢慢的把酒杯放到了嘴边,一点一点的倒到了嘴里,酒一点点的滑过老张的喉咙,刺激着老张的舌蕾,老张打了一个寒噤,奶奶的,这酒怎么变味儿了,苦苦的有点发涩……
作者:张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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