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菜

首页 » 常识 » 常识 » 为什么还要读契诃夫
TUhjnbcbe - 2020/11/27 18:26:00

看天下

去年则是契科夫逝世周年。市面上已多年难觅《契诃夫小说全集》的踪影,一些零星的契诃夫选集藏在书店角落里。

而同时,人们又总在当代作家的身上寻找着契诃夫的影子,比如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就被冠以“我们时代的契诃夫”的名号,小说中译本一本接一本地盘桓在畅销榜上。

对这个时代而言,契诃夫恰如一个若即若离的存在。有人遗忘,有人始终惦记于怀。编剧李樯自称契诃夫的追随者,演员陈建斌写了首《契诃夫来到我身边》,北京人艺选择在年的一开始上演《万尼亚舅舅》,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明知“小众”的《契诃夫戏剧全集》,学者止庵、编剧史航、作家张悦然成立了契诃夫阅读小组。他们为什么放不下契诃夫?

击中人性最脆弱的部分

1月20日,人艺版《万尼亚舅舅》首度登场。大幕拉开,所有的演员都在台上,开场四五分钟里都没有台词。濮存昕饰演的万尼亚躺在舞台前方的一个角落里,像是睡着了,女主角叶莲娜则慢慢地绕着全场走了一圈。

很快,万尼亚就爆发了。二十五年来,他勤勤恳恳,与外甥女索尼娅一起经营着过世姐姐的农庄,将微薄的收入全部寄给自己的姐夫、索尼娅的父亲——远在城里的教授谢列勃里雅科夫。万尼亚曾为自己供养着天才的学者而感到自豪,直到退休后的教授带着年轻的续弦夫人叶莲娜回到了乡下。教授的定居打破了庄园生活的平衡,也打破了万尼亚虚妄的理想。他发现自己崇拜的教授只是一个庸人而为自己枉然忙碌耗尽一生备感悔恨、愤怒和失败。叶莲娜:“今天天气很好……不太热……”万尼亚:“这样的天气上吊很好……”

当教授决定变卖庄园时,万尼亚愤怒地向其举起了手枪,但没打中。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持续平庸、彻底绝望。

导演李六乙排演这部剧时,也是充满愤懑的。他在节目单“导演的话”中写道:“排契诃夫是一次冒险。在人艺排契诃夫更是险中之险。平庸,有辱契诃夫。多年来,‘尖锐的羞愧感’面对毫无节制的平庸所装饰的舞台,已然对它没有了丝毫的兴趣。”

十年前,李六乙就想排演《万尼亚舅舅》,请契诃夫研究专家童道明重新翻译了剧本,几经波折,直到今年才做成。他形容这一过程是“三起三落”:“剧院不敢排啊,他们特别惧怕观众,怕观众看不懂。他们的审美就是对市场的迎合,对乌纱帽的保卫。”他还说有合适的演员忙着挣钱不愿意演,只好从别的剧团请外援。

在他看来,契诃夫一百多年前就写了人现在的状态:“把平庸当时尚,和现在多相像啊。所有人都是在那种庸庸碌碌当中,那种无知麻木当中生存,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毫无存在的那种可能性。”

上个月,上海译文为《契诃夫戏剧全集》在北京南锣鼓巷的蓬蒿剧场举办了一场沙龙,由史航主持。不远处就是中央戏剧学院,史航毕业于此,在这个胡同晃荡了二十多年。

这次,当他走到胡同口,看南锣鼓巷里面拥挤的人流就想到契诃夫的《樱桃园》。“就像《樱桃园》一样,我们那时候是一个荒凉的胡同,现在变得这么热闹,一切就是接受,一切就是理解,一切就是回忆。我们可能都是樱桃园里的人,换句话说我们都是契诃夫戏剧里的人。”

契诃夫的《樱桃园》结束于老听差费尔斯的独白:“生命就要过去了,可我好像没生活过……”他精疲力尽地躺下,这时候,传来一个遥远的、像是来自天边的声音,像是琴弦绷断的声音。这忧伤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了,出现片刻的宁静,然后听到花园里砍树的响声。

童道明说:“樱桃园就是那些尽管古旧但毕竟美丽的事物。上世纪50年代,北京大拆大建,很多古老的建筑被拆掉,马路被拓宽,新的楼房建起来,绝大多数的北京人无动于衷,认为这是经济发展必须牺牲的。那座已经消失了的巍峨的北京城墙是我们心目中的樱桃园。契诃夫是一位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知道有审美价值的樱桃园往往敌不过有经济效益的别墅楼,这是前进中的人类的困惑和无奈。”

契诃夫笔下的很多人物都关心未来,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会是怎样。《万尼亚舅舅》中的医生有关于环境保护的长篇独白:“森林越来越少,河流涸竭,野兽绝迹,气候恶化,土地一天天地变得贫瘠和难看。”

看契诃夫的作品,有一句话最让童道明感动:“再过两三百年,人们还是这样生活,还会遇到我们现在的苦恼。”他以契诃夫的作品《苦恼》为例,这个故事讲一个失去儿子的车夫,总是想跟人倾吐他的悲伤,但却无人理会。“这个作品反映的其实是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人们不愿意去了解别人的痛苦。鲁迅先生的《祥林嫂》写的也正是这种隔膜。所以说,契诃夫许许多多的作品,虽然都是写于一个多世纪以前,但却都是当代题材,他永远不落伍,总是能够击中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

给落伍的人,打一束追光

这一次,上海译文在《契诃夫戏剧全集》的腰封上加了这么一段话:“为什么要完整地读契诃夫?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读懂过他。而他的舞台,有这个时代一切的痛和期待。”

在《万尼亚舅舅》里,最终,教授带着夫人离开了庄园,万尼亚和索尼娅又重新开始了供养教授的工作。索尼娅说:“有什么办法,应该生活下去!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度过一连串漫长的黑夜,我们将会听到天使的歌唱,我们将看到镶满宝石的天空,我们会看到所有这些人间的罪恶,所有我们的痛苦,都会淹没在充满全世界的慈爱之中,我们的生活会变得安宁、温柔,变得像轻吻一样的甜蜜……”

这就是契诃夫,他其实不信这世界还会变好,但生活要继续,人还是需要力量的。

他本人没有宗教信仰,但常常让剧中的人物有着超越社会伦理的表达。“这个不是理想主义也不是现实主义,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这个世界需要美好。那种慈悲自由,这个社会太需要了,因为前面已经有很强的批判了,已经让人很无地自容了。解决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只能是善良,是爱。”李六乙说。

有一次有个朋友写信问契诃夫:“现在俄国人最希望什么?”契诃夫回答说:“现在俄国人最希望的是希望。”

濮存昕是国内演契诃夫戏剧最多的演员。揣摩过几个角色后,他认为之所以喜欢契诃夫是欣赏他的角度和眼光。“我们应该像他一样认识这个世界和社会,认识我们身边的人,尊重他的存在,尊重他卑微的意念和感情,我们往往忽略这个,我们会嘲笑、鄙视,会把自己弄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状态。”

濮存昕曾在河南戒*所演讲,所有人都在听着,但有个女人怒目看着他,眼神很冷。演讲结束以后,他发宣传材料时朝那个女人走去,看着她,她终于笑了。“我的眼光应该还是很善意的。”濮存昕说,“善良和情怀这俩词儿(说出来)是最容易的事情,其实到了终端,等我们艺术、文学到了一个境界的时候,就是这俩词儿。”他觉得这正是契诃夫的温暖。

史航总想起高尔基形容契诃夫是一个微笑的巨人,走过一些厮打的、互相吐口水的男女身边,说:亲爱的朋友,你们好像过得不太幸福,也不太高尚,你们还可以更好吧。

人艺六十周年时,史航写文章:“北京人艺还能契诃夫一点该多好啊。在这个时代的晚上,给落伍的人,打一束追光,而不强求他走进结尾的大团圆大谢幕,多好啊。”

为了纪念契诃夫诞辰周年,78岁的童道明写了话剧《爱恋契诃夫》,1月29日在国话小剧场上演。在剧本的最后一个场景里,他引用了契诃夫小说中的一段话:“将自己的全部贡献给一项事业,从而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情趣的人,也成为一个能让有情趣的人喜欢?的人。”

契诃夫的追随者

演员陈建斌曾为错过万尼亚舅舅这个角色而遗憾。曾是话剧演员的他演过多部契诃夫的戏剧,《万尼亚舅舅》是他的片场读物。如今,他干脆自编自导了电影《一个勺子》,一部“关于一个人和内心某种东西斗争”的电影,有点契诃夫的味道。在他拍电影《人山人海》时,他有感而发,为其写了主题曲《契诃夫来到我身边》。

契诃夫很少描写激烈的冲突,最大的戏剧冲突是人的内心活动。“我喜欢他这一点,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平静普通的,但在这平静普通底下又是时刻惊涛骇浪的内心。”作家绿妖把契诃夫奉为自己的神父。

史航说,契诃夫对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养育之情。他的朋友,编剧李樯也自称是契诃夫的追随者。当他在北京困顿失意回到老家安阳时,他才读懂了契诃夫,“才知道他写了人心灵深处多么主流的生活,其实好的作家都不偏僻的,只不过他写了你习以为常的东西”。

李樯编剧的电影《立春》讲述了一个北方小城里王彩玲等艺术青年在梦想与现实矛盾中痛苦挣扎的过程。影片中,想去北京唱歌剧的王彩玲说起契诃夫的《三姐妹》:“那姐妹三个老想回莫斯科去,可是总也回不了。就像咱们老想去北京可也总去不了。我忘了姐妹三个中的哪一个,她懂六国外语,她说,住在这么一个小地方,一个人懂六国语言,就跟六指儿一样没有任何用处,是个累赘。你明白吗?像咱们俩,你会画画,我会唱歌,也跟六指儿似的没有用。”但是说完,她还是去学意大利语,因为唱歌剧必须用意大利语。

理想遥不可及,生活总得继续,那该怎么办?在《三姐妹》的结尾,伊里娜说:“我们应当活下去……我们应当工作,只有去工作!……现在正是秋天,冬天很快就要到了,白雪会盖上一切的,而我也会不断地工作的……”在《立春》的后半段,王彩玲也转身投入了俗世生活。

“人无法承受普通生活,这是契诃夫总的主题。契诃夫抑郁,黯淡,绝望,几乎令人窒息;但是这一切又都为他所克制着,往往只是一种暗示。”契诃夫是与止庵最契合的作家,简直认定他就是为自己而写。

从去年九月开始,他和史航、张悦然老中青三代成立了契诃夫阅读小组,通读十卷本的《契诃夫小说全集》。他们读得很慢,原本计划春节前读完,但目前看来五一前能读完就不错了。

张悦然在自主阅读中剥去了教科书给契诃夫戴上的面具。“教科书选的《变色龙》、《装在套子里的人》这几篇并不是契诃夫最好的作品。它给我们留下契诃夫讽刺的、漫画的、脸谱化的错误印象。”这些年,她每次读契诃夫的作品都有收获,“故事遍地可以得到,重要的是人的情绪。契诃夫笔下的人物想要找到生活形而上的意义,而不是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契诃夫是短篇小说之王,各种各样的好都可以在他这里找到。卡佛被称为契诃夫,门罗被称为契诃夫,奈保尔也被称为契诃夫,毫无相像之处的作家,可能都被说成很像契诃?夫。

张悦然说,回过头来再看“我们时代的契诃夫”的称谓,与其去计较其他作家和契诃夫到底有多像,不如把它看成一种美好的愿望,一种呼唤契诃夫回到我们中间的愿望。是的,我们的时代还需要契诃夫。

看天下独家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使用

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去Vista看天下微社区交流相关话题……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1
查看完整版本: 为什么还要读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