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之零云断梦(二)
上期链接:陈仁德:春华秋实之零云断梦(一)
四爷爷德甫公
我爷爷德甫公(名兴泽)是乾安公的长子,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其《四遗录》(注见文末)自述:“余年四岁,从先大父读于牟氏借园,大父命读《诗经》《书经》《尔雅》,讲《左传》《国策》,读《史论略》《唐诗三百首》。又教余作对联与试帖诗,恩德之大,不啻二天。”他所说的先大父即他的祖父子昭公,当时子昭公在城东牟家教授牟氏子弟(牟氏庭园名“借园”,牟庚先有《借园记》),可见我爷爷很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四遗录》手迹
光绪三十年(),爷爷参加县试,即考秀才,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科举考试,那年他只有13岁,由于习字未精,字迹潦草未能通过。次年清廷下诏废除科举创办新学堂。光绪三十二年,重庆创办了第一所正规的师范学校——官立川东师范学堂,生源由川东道所辖36县选送。该校为重庆市历史上最早的现代学堂,也是当时的最高学府。爷爷被县上选送入学,求学期间,深得恩师周文钦、文伯鲁、温少鹤之器重。年,爷爷临终前犹对几位恩师念念不忘,在《四遗录》中说:“巴县周文钦、文伯鲁、温少鹤诸师和赵资生前辈对余培养备至,在末世不可多得,余未能分别图报,愧孰甚焉”。
《四遗录》手迹
爷爷从川东师范毕业回乡后即出任劝学所视学,大约相当于现代的教育局长,从此开始在地方崭露头角,成为一方青年才俊,他可传之事甚多,这里只举一例。
民国七年(年),进驻四川的滇黔*与川*开战,双方争夺城市,搅得四野不宁。当时滇黔**帽为红边,俗称红圈*;川**帽为灰色,俗称灰圈*。土匪则见机行事,时而扮成红圈*,时而扮成灰圈*,劫掠城镇无恶不作,忠县屡遭荼*,百姓叫苦不迭。民国八年春,灰圈*攻陷忠县城,赶走县知事刘赓唐自设知事,忽然听说红圈*打来了,又马上弃城而逃。六月,这支灰圈*又倾巢来犯,刚进入县城,红圈*又来突袭,灰圈*于是劫杀知事刘旭后仓惶逃去。七月,红圈*营长胡国正、连长唐庆澜盘踞县城,大肆抢劫并“捉肥猪”,县绅杨建屏、易绍侯等被捉者难以数计,唐庆澜并自兼征收局长大肆搜刮民财。胡国正、唐庆澜二人实为土匪,受滇黔援鄂*司令方化南招安,由方化南手下团长谭楹安率领来到忠县。时忠县知事为谭楹安保委的邱云龙。
八月初,方化南司令因事变自杀。胡国正、唐庆澜遂匪性复发,阴谋哗变,因而与邱云龙和谭楹安发生矛盾。县人江晓城、刘干廷遂乘机招集匪类数百人,联合胡国正唐庆澜打击邱云龙谭楹安,秘密约定当月二十七日拂晓入城会师。邱云龙谭楹安侦察到这一消息,遂黑夜渡江而去。刘干廷不守时间,闻之即率所部火急由十三坎攻进县城,胡国正唐庆澜突然听到枪声,以为邱云龙谭楹安还在县城,便开枪射击,唐部乘乱劫民财物。等到天亮后短兵相接,才知道双方都是误会。这时江晓城按照约定时间率部由井进入北门,进驻县署,自号靖国*司令,仇杀县民汪景轩,并焚毁署内二百余年来之档卷。唐庆澜驻北门内节孝祠,清点人数,才知道夜里阵亡了六人,不禁勃然大怒,向江晓城估索命价,并声言将屠城泄忿。当时情形万分危急,战火一触即发,城中乡绅闻讯纷纷逃往乡下。爷爷惟恐生灵涂炭,毅然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往返唐庆澜与江晓城之间调停,终日奔走游说,不惜口干舌燥。唐庆澜开始杀气腾腾不肯讲和,经反复开导,才提出三大条件限江晓城两小时裁答,一、江晓城自号靖国*司令必须取得正式委状;二、双方去年在四望山也发生过冲突应立即疏解嫌怨;三、死者命价每名需银千元。爷爷一慨应允,愿意去说服江晓城接受条件,回头又苦口婆心面劝江晓城,终于使江晓城妥协。接着他安排双方在唐庆澜任局长的征收局相见,条件后二三两条当即迎刃而解,第一条因为江晓城本人无法确定暂时搁置,双方于是休战。假使当时没有我爷爷左右周旋,恐怕忠县城将会成为灰烬。当时爷爷尚是一未满28岁的青年,乃敢只身拯救忠县城于水火,免却县人血光之灾,其临难不苟免之操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胆略,不计个人安危而心系苍生之襟怀,均可为后世子孙楷模。且于双方剑拔弩张危机四伏之际从容调停,亦可见他的魅力与才干足令悍匪折服。仅此一事,可谓有功于县人也。
爷爷一生喜欢急人之难,曾经多次临危救人,有很多次是在刑场枪决的最后关头救人。
爷爷的好朋友秦仲文1在忠县历史上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可是,如果不是当初爷爷三次在生死关头解救他,也就不会有他后来的传奇人生了。
秦仲文的哥哥秦曦文早年参加同盟会奔走革命。民国五年,袁世凯称帝,秦曦文到北京开展秘密活动,联络直省*民一致声讨袁世凯,不幸泄露消息,被捕杀于北京菜市口,横尸街头。其妻襄阳人孙少兰来忠县守节。第二年,北京同乡会来信,告诉了秦曦文被杀害的真相,原来就是孙少兰向袁世凯*府出卖了秦曦文。秦仲文知道后决心为哥哥复仇。他谎称有事将嫂子孙少兰带到江边,挥刀杀之抛尸江头。事发后,县*府火急缉捕秦仲文,秦仲文仓惶出逃慌不择路,经过复兴场(今复兴镇)时,不巧撞到土匪汪吉三。汪吉三和秦仲文素有仇隙,立马抓住,欲杀之以泄愤。爷爷得知后立即赶往复兴场,向汪吉三求情,希望刀下留人放秦仲文一条生路。汪吉三气势汹汹,坚决不肯放人,爷爷苦口劝说,一连三昼夜,不惜舌敝唇焦,终于说服了汪吉三。秦仲文才得以脱身趁夜色逃往乌杨镇彭家场亲戚家躲避。
不料,县府也得知了秦仲文逃往彭家场的消息,次日清晨即派兵前往抓捕。爷爷听说后十万火急赶往彭家场营救秦仲文。到达时,县府的兵已经先到了,秦仲文在无可奈何之际,不得已到当地一个土匪那里入伙了。这伙土匪的的兵力十倍于县府派去的兵力,县府的兵不敢贸然交战,怏怏而返。之后,秦仲文就只好暂时留在土匪中。不久土匪流窜到武陵(今万州武陵镇),县府又发兵前往,意在捕获秦仲文。我爷爷得知后先一步赶到武陵,将秦仲文悄悄藏在农村,又到匪部去规劝他们接受招安,秦仲文于是借机脱离了匪窟。
秦仲文潜逃到南充投奔川*第五师师长何光烈麾下。十年后以*功升至旅长,(一说秦于年任何光烈部团长,兼合川县征收局长,经中共四川省*委书记李鸣珂等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年秋,在省*委领导下,发动兵变,率领全团起义,担任中国工农红*四川独立第一旅旅长。)很少再通音讯,爷爷置之坦然,并不在意。
爷爷民国十二年()入川*第2*某师幕府,随*转战。由于战事紧张,师部为防敌探,随时到旅店查号。一天,师部副官*九皋在富顺城外板板桥旅店抓到一个敌探,当即押回师部,将敌探衣被银钱马匹全部吞没,并报师部核准枪毙。这个敌探是广汉人,名叫*涛字浪仙,他一再喊冤,说自己并非敌探,而是办事路过此地。*九皋不由分说,下令绑赴刑场执行枪决。我爷爷偶然在刑场上见到*涛,观其容貌,很像广汉老朋友*宗耀的模样。上前询问,果然是*宗耀的胞弟,的确不是什么敌探,于是叫*九皋暂缓执行,马上报告师长,请求释放*涛。师长大怒,痛骂*九皋朦报,命令当场释放并退还钱物。第二年,*涛出任涪陵知事,对我爷爷的救命之恩只是信口称谢而已。
像这样临危救人的事例,爷爷的《四遗录》里还有很多,有一次他就从刑场上救出了30多人,这里就不列举了。
爷爷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乃一方大儒,他一生勤奋,写作诗文甚多,有《随缘文集》《随缘诗集》等多种,还著有川剧《卓文君》《巴蔓子》等,上世纪五十年代他被聘为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可惜所有著作全部焚毁于红羊之劫,当我长大后,已经找不到他的任何遗著。
年,我堂兄俊德路过新生公社(现新生镇),与新生诊所一位叫万公羽的老中医偶然谈起我爷爷,万公羽竟脱口背诵出爷爷的《五十自寿诗八首》,并自称能背诵爷爷的几百首诗词。俊德兄将《五十自寿诗八首》录回,我抄录保存至今,诗如下:
1览揆初度小阳天,牢落一生徒自怜。白发平头消岁月,青山过眼幻云烟。匡时枉对刘蕡策,壮岁空扬士雅鞭。五十到头吾老矣,未完心事寄余年。2两代胶庠得意全,百年先后老青毡。明知遗训能希聖,怎奈庸才不象贤。小院风和春诏鲤,过庭声寂感啼鹃。承欢侍膳嗟无暨,坐对寒窗独惘然。3杖履悠游七十秋,萱庭日暖正添筹。家贫未展瑶池宴,世乱徒增杞国犹。竟日难逃文字役,频年端为稻粱谋。须眉七尺浑无状,碌碌空遗百代羞。4宦海茫茫不计程,随风飘荡一帆轻。河山破碎龙蛇斗,冠盖纷腾雀鼠争。逐鹿高原同走险,燃犀鹹水自分明。年来历尽烟尘苦,不怨升沉怨甲兵。5烽火连天夕照红,举家仍聚一堂中。敲门自有催科吏,当道谁怜避世翁。白酒千樽镕块垒,青灯一盏课儿童。吾生不作安危计,看破尘凡五蕴空。6重炮轻机迤逦来,江南江北哭声哀。衣冠文物归夷化,城郭山川付劫灰。三百年来无此战,八千里内有奇灾。桃源古洞今何在,翘首苍天问几回。7嫁得黔娄事事差,鬓毛今已着霜华。採薪有病司炊苦,肆药无钱隔院赊。绕膝诸孙争进镊,关心游子未还家。同徵五十期偕老,伫看亭亭玉树花。8满纸楸枰一局输,当年策划似糊涂。未闻*国敬三老,翻以儒冠挂五都。日短不堪人寂寞,夜长无奈*揶揄。诗成一洗江淹憾,庾岭春回万象苏。我万分激动,心想可以通过万公羽先生找回爷爷的诗词作品了,于是年1月的一天,我从多里外的显周公社回到县城,又乘船40里去新生公社诊所拜望万先生。
那天晚上,我叩开了万先生的房门,在狭窄昏暗的屋子里见到了万先生,他穿着显然已经不合时宜的臃肿的棉布长袍,戴着厚厚的陈旧的皮帽,手里握着一支三尺多长的烟杆,面向一个火盆坐着,淡漠的眼神从有些模糊的眼镜中透出来。我恭恭敬敬地向万先生自我介绍:“我是陈德甫的孙子-----”,但是他却没有什么激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仔细审视着我。当我说明来意后,他很明确地回答:“德甫先生的诗词我都不记得了”。这使我极为失望,如同被当头泼下冷水。我一再请求他背诵一些爷爷的作品,他都说记不得了。他将我看了又看,眼神中透出几分轻视和不信任。那时我二十多岁,在万先生眼里是一个十足的毛头小伙,他一定不屑于和我谈诗论文,而且我也实在有些冒昧。我急得不行,恳请他再想想,他犹豫了一会,提笔在一张废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三首七律,却是《敬和德甫先生五十自寿诗原韵》,“德甫先生自寿诗八首,当时很多人唱和,我也和了八首,四十年了,记不得了,就这三首”。其实从他一挥而就的敏捷就可以想见,他记忆是很深的。诗如下:
1
振翮高飞万里程,昂头天外羽毛轻。豺狼当道恣残害,龙虎乘时起斗争。世界纷纭忘坎埳,烟尘澒洞望離明。我怀圭璧人何忤,太息何年始解兵。2山头眺望夕阳红,宇宙都归感慨中。避役江边惟钓叟,逃名雪里有诗翁。弹琴竹馆来知己,沽酒杏村问牧童。是乃幽人游物外,顿教眼底俗尘空。3一坠红尘局便输,争名争利更糊涂。惟将功业垂千古,更有文章炫五都。日永若教贪嗜好,宵深难免*揶揄。今呈下里巴人曲,哪及阳春气象苏。
万先生在我爷爷面前是晚辈,他称赞我爷爷“惟将功业垂千古,更有文章炫五都”,而自称“今呈下里巴人曲,哪及阳春气象苏”,非常谦虚,其实他的诗也具相当功力,诗中用典娴熟,对仗工整,感慨深沉,和韵浑成,通篇无冬烘之气,宜乎与我爷爷唱和也,只可惜八首中还有五首未录出。
我不死心,一年后硬着头皮再次到新生诊所拜访万先生,还想从他那里挖出一些东西来,不料万先生已经辞世。我不禁潸然泪下,爷爷诗词作品的最后线索从地球上完全消失了。
爷爷是家族中的老大,他是恪守孝悌忠信之人,对长辈极孝顺对行辈极亲爱,他在外面做过三县县长,经济收入远远高于他的几个弟弟,但是他却坚持不分家,四兄弟三代三四十人共灶吃饭,他觉得我二爷爷二奶奶比我奶奶更会当家,竟把自己的收入交给二爷爷二奶奶掌管,我奶奶要用钱反而要找二爷爷二奶奶。这也造成了许多不快,奶奶有时就觉得很委屈,自己的丈夫挣的钱给人家管起了。但是我爷爷不这么看,他认为兄弟友爱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不可避免的矛盾,他总是尽量调停,委曲求全,使大家庭的格局一直维持着。到了晚年,爷爷回忆往事,心中对奶奶颇感愧疚。他在《四遗录》中说:“仲娴(即我奶奶)性本忠厚,二十年前,关于大家庭一切事件,皆由我父子兄弟商酌办理,不许仲娴参与,仿佛视之若路人。其后患风瘫,又不曾大量治疗,终致身手足拘挛,余之罪也。”
年,爷爷被杨森委为开县县长。一天,杨森忽然电令他三天内筹集一万银元,他觉得款额太大,如果强行摊派,势必怨声载道,他不忍荼*百姓,便挂冠而去,日夜兼程逃回忠县。杨森大怒,将当时在*部任*需的我八爷爷抓起来问罪,并开价一万银圆放人。爷爷为了营救八爷爷,只好设法凑足一万银圆,这在当时不是个小数字,我爸爸多次给我讲,他那时还小,但是记得清清楚楚,爷爷和家人把一叠叠银圆整整齐齐地码在我家的大书案上清点,银圆发出的光辉和叮当叮当的声音几十年来一直印在他心里。
我爷爷当年就是这样的爱护自己的弟弟。《忠县志.谈献》里对爷爷兄弟四人记有一段文字,题目叫《陈氏四难》:“清末民初,治城陈氏兴泽、兴濂、兴泳、兴沛昆仲,各勤职业,家不中资,同居数十年,休戚与共,迄无间言,时人称曰陈氏四难”。
春华秋实还原图(堂兄俊德手绘)我的童年是在爷爷的膝下度过的,爷爷的孙子很多,但是却最喜欢我一人,这可能也是我们祖孙的缘分。我小时是和爷爷同睡一床,每天晚上,调皮的我要在爷爷床上做10个前滚翻才肯入睡,爷爷在一旁为我数数:“一、二、三……”到了十个他就叫:“好了,十个了,睡觉”,于是我就乖乖地睡下。
夏夜炎热,要在院坝临时搁凉床,这就不方便做前滚翻了,爷爷就背着我在大院的长地坝里来回走,那时院子里还能看到萤火虫——我们那里叫亮火虫,夏夜里亮火虫发出的亮光像红色的火花一闪一闪,爷爷唱着老家的儿歌哄我入睡:“亮火虫,羞啊羞,下来我给你织个篼啊篼”,直到我趴在他背上入睡。
年春华秋实全家福
(前面那个穿花格裤子的小子就是我)
我们孙辈的兄弟姐妹特别喜欢坐成一排听爷爷讲《聊斋》里的故事,他讲得出神入化,我们仰着头,眼睛盯着爷爷,听得如痴如醉,生怕听掉一句。
大约五岁时,爷爷教我认字,他把废报纸裁成三寸见方的纸片,用毛笔楷体写上一些简单的汉字,有厚厚一叠,这是我识字之始,等到我七岁入学时,我已经认识了不少的字。我稍稍识字就开始翻看爷爷书房里的藏书,什么《西游记》《水浒传》等,有许多字认不得,就跳过去,只看里面的情节。最早知道诗的概念就是在这时,因为书里每讲到精彩之处就会说“怎生见得,有诗为证”。有一次爷爷忽然发现我在看《西游记》,惊讶地说:“哦,你看《西游记》了”。
我上小学后才知道有一种家庭成分叫“地主”,凡是地主都是坏蛋。让我震撼的是,我爷爷就是地主。但是,我无法把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地主和爷爷联系起来。老师把所有地主都说成青面獠牙妖魔*怪,可是我爷爷却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他怎么会是地主呢?
但是爷爷的确是地主,在疾风暴雨似的TG运动中,他被关押在东云乡木莲洞附近,那些惨无人道的看守连续七天不让他吃饭,想要饿死他。在生死关头,一个善良的素不相识的农民冒着极大的风险每天偷偷给他送饭,让他侥幸度过了难关,这件事也写进了《四遗录》,爷爷叫后人寻访那位不知名的农民报答救命之恩。我父亲曾经去寻访过,可是当地没有一个人知晓。
在大饥荒的岁月里,极度的饥饿使他患了严重的肿病,全身肿得发亮,痛苦万状。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父亲和叔叔牵着我的小手走到爷爷面前,爷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我向他最后一次问安,几分钟后他就与世长辞了。
我有幸和爷爷在这个世界上一起生活了十年,那短短的十年差不多决定了我后来的整个人生,换句话说,爷爷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里无形中给予我的熏陶于我有潜移默化之功,使我后来和文化结下不解之缘,这一点是爷爷本人所未能预料的,因为我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孩子。
爷爷在《四遗录》中对每个儿孙都有“遗训”。第21条是写给我的,只有简短的18个字:“仁孙学业操行俱不落后,惟拗性太强,应改正。”他撰写时我还不到10岁,还真被他说准了,我几十年来的确是“学业操行俱不落后,惟拗性太强。”我辜负了他的期望,一直没有改正拗性,今已年近花甲,愧何如之!
爷爷呕心沥血编纂于抗战炮火中的《忠县志》手稿局部年1月21日脱稿
注:德甫公临终前撰《四遗录》,其《弁言》略云:余今年七十,神衰气弱,痛苦难禁,殆不久于人世矣,回忆七十年来,言行不一,功过自殊,事实昭然,难以枚举,趁兹一息尚存,特举余回忆所及者,笔之于册,别为四类,曰“遗憾”,曰“遗范”,曰“遗训”,曰“遗嘱”,合而编之,名之曰《四遗录》,盖所以留示子孙,俾得知所去取,不至误入歧途也。至回忆不及者,则付之阙如焉。
附本人年《追怀先祖德甫公》
追怀先祖德甫公
(年作)
忆昔垂髫时,嬉戏夜复昼。
吾祖德甫公,时已皤然叟。
满屋诗书香,绕膝儿孙走。
爱我一何深,食甘每分授。
杖履翰墨场,我时随左右。
玉色象牙箸,沾唇初尝酒。
庭训夜燃灯,吾辈皆仰首。
战国刀兵争,聊斋*狐斗。
娓娓而动听,循循以善诱。
无何荒岁来,野蔬亦得就。
衰病渐不支,一夕忽撒手。
是时夜三更,形势不可救。
病榻泪泫然,顾我徒张口。
饥馑竟夺公,思之痛永久。
更复狂人狂,祸及九泉九。
掘骨抛荒原,亡灵亦蒙诟。
遗著百万言,一火焚何骤。
忽忽三十年,白云幻苍狗。
大漠葬奸邪,秦城锁群丑。
正本复清源,吉光弥宇宙。
吾祖儒雅名,乃载志乘后。
乡邦共称贤,口碑即俎豆。
百年指一弹,谁能享万寿。
人爱亦爱人,姓字故不朽。
链接:陈仁德南洋行吟22首生命中最后的相送陈仁德十月诗词存稿拙文《康熙年间……》发出后
那年冬天我们是这样度过的(1)
那年冬天我们是这样度过的(2)
那年冬天我们是这样度过的(3)
穷作乐的日子
咏重庆朝天门诗词二首
莫斯科—圣彼得堡31首
将赴俄罗斯旅游拜别老母怆然赋此
瞻仰昆仑关
我和一个“*统特务”的交往
家乡民俗中的面条
不能忘记许伯建先生——在一次座谈会上的书面发言
目击蓝鳍金枪鱼解体秀
她是我一生最敬重的老师(每年教师节发一次)
重庆小面赋
闲侃重庆小面
马士弘记忆里的石牌之战
三角形的天
楼下的年轻夫妻
偶翻旧日影集感不能已走笔成此
四面山纪游三首
对李少君诗《她让我摸摸乳房就走了》的讨论
江西行吟一组
七夕无诗,发三十年前旧作若干……
白桥溪的叠影
红旗河沟到了
让耳光再响一会儿……
虞廷七月诗词22首
找个地方写情书
孔子劝子路不要亮剑
苦累劳作二三事
“看菜筋”的日子
从天坑之父说起
从“谢谢聆听”说起
剥菜头的日子
张扣扣死定了(旧文翻晒)
与张亮的三次巧遇
旅滇诗稿(陈仁德、张庆辉、张梦云)
我不务正业很多年
忠县石宝寨的前世今生
浩然之气上薄云天——读连横先生的抗日诗
大刀行
石缝里长出的参天大树——序《陈仁德文存》
文化的奇迹
重庆有个“故人旧事”文学社
陈仁德六月诗词录
重庆市诗词学会召开“五大”
复兴国学不能一哄而上
“操场埋尸案”随想
重庆地名有点怪
长声幺幺哟唱起来——对一首四川民歌的回忆
小时父亲的名字是机密
故乡的水井故乡的*葛树
故乡的河滩
我历年咏屈原和端午的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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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