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月光提着
你的潴龙河密集了你的乡愁
垄上的芽儿、梨花、桃花、玉米和呼吸
它们排了很长的队,它们奔跑
一个人将手伸进河岸
两个人拥抱着亲吻,更多的人
在田埂上经过,好像很空白
幕后有人,是你
玉米花一样的你,漂粉的你
一次又一次的组合,又逃离
配合大地的涌动
整个夜晚,这失眠的夜晚
被月光提着
我用你的声音做笔录
中篇小说村选
十
艳敏坐在公交车尾的角落里正闭着眼睛想着上次跟李建设在县城那家宾馆开房的事,车里逐渐弥散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而且愈来愈烈得刺鼻。她一睁眼,见崔小超正甩着被牛仔裤紧紧包裏着的两条长腿,侧着颀长的身子顺着车的过道往自己身边儿来。崔小超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紧身夹克,喷了保湿发水的一头短发像刚把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趴伏着,香水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崔小超远远见了艳敏,笑着甜甜叫了声婶子。艳敏见崔小超青春靓丽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老话说的,要想俏,一身孝。崔小超天生一副美人坯子,再加上这孩子自己也爱捣扯,真是让艳敏艳羡不已。见崔小超到了跟前儿,艳敏把手里的纸袋子贴着车厢搁在车座上,站起身笑着伸出一只手来招呼她,崔小超也把一只葱白一样的手伸过来,仼由艳敏捏着,两人手拉手坐到了一起。隔着车窗艳敏见宋扬从村街那头往村委会这边儿来,就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艳敏的手背,朝着宋扬来的方向努了努嘴,崔小超看到了,不好意思地冲艳敏笑笑,羞涩地说,婶子,别理他,他就知道整天瞎忙活!艳敏咯咯笑着,不理可不行,他可是我的大侄子。论那头,你可是应该给我叫姑!崔小超笑着没言语。此时,车晃了一下,开了。艳敏觉得崔小超身上的香水味呛得自己难受,就推开了临着自己的车窗。车子在村委会门前绕了个弯,向村外驶去,艳敏看见李建设低着头从村委会里走出来,往家里走去。
公交车在曲曲折折的潴龙河大堤顶端的土路上颠簸,车窗外大洼里麦色青青,蜿蜒的潴龙河两岸烟柳成行,煦暖、轻柔的春风拂在艳敏脸上让她感到心尖尖那儿痒痒的,这样生机盎然的季节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爱情的,艳敏的两只脚在车子的地板上来回摩挲,脚底下竟觉得软软的,仿佛又踩在了城里那家宾馆松软的猩红色的地毯之上。艳敏不敢再往下想,她知道自己一想这个就脸红,就赶紧着把目光从车窗外拽回来问崔小超,今天怎么没骑电动车上班?崔小超说,休假学车呢,公交车刚好路过县驾校门口,坐车挺方便的。艳敏说,前几天你彤彤妹妹还跟我嚷嚷着说要暑假的时候去学车,我把她训了一顿,她虚岁才十五,要去学人家会要吗?崔小超噢了一声说,彤彤也要学车呀?可能要年满十八周岁吧,这我还真不大清楚,回头我在驾校里打听、打听。艳敏说,打听什么呀?不让她学!正上学呢,再说学了有什么用,我这辈子也不见得给她买得起车。崔小超说,婶子可别这么说,等人家彤彤长大了,有了本事不光自己有能力买车,说不定还会买一辆送给你开呢。艳敏笑着说,能得她,等她长大了能赶上你一半我就知足了。两人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拉呱着,远远望见了大洼尽头鳞次栉比的高楼们,城里到了。
李建设一瘸一拐地往村外走,一直走到村西通县城的小公路上还没见到公交车的影子,沿着小公路往前奔县城的方向又走了一段。听到背后有辆汽车不停按喇叭,回头时见一辆黑色伊兰特轿车快抵到自己屁股上了,李建设忙往村道边上躲,两只脚踩在了路旁嫩绿的小草上。伊兰特轰了一下油门,贴着李建设呼啸而过,却吱的一声急刹车停了下,轿车斜横在村道的中央。从车里下来个有一撮小胡子挺着肚子的肥胖男人,李建设认出是邻村苇子沟村长马栓虎。从车上下来的马栓虎满脸笑意挡在了李建设面前,张口就说,李老兄,村里选举的事弄得怎么样了?李建设不知其用意,就反问道,栓虎兄弟你们怎样?马栓虎嘿嘿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捋一下顺溜的胡须道,苇子沟永远姓马!谁敢出来调蛋,那得看看我马栓虎是不是高兴!李建设知道苇子沟马姓居多,马栓虎这一枝儿又兄弟众多,在十里八乡有七狼八虎之称。听了栓虎的话,李建设掂量一下自己在李家佐村的近族当家毕竟是少数,所以也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马栓虎又说,李老兄,咱兄弟一块儿为乡里做事也这么多年了,要是这一次真的被人选下去了,别的不说,这人咱可丢不起呀?说完仍是呵呵的笑。李建设用手搔搔脑袋笑道,栓虎兄弟,我在村里哪有你的气派,走一步说一步吧!马栓虎猛然间收起脸上的笑。镇起脸子冷冷的道,老兄此言差矣!老百姓是鸡巴什么玩意?你比我不可能不清楚,不打不拉屎的货!你怂了他立马就蹬鼻子上脸!你要是认怂兄弟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死了也不会!说完这话马栓虎回到车旁,拉开车门,老兄是去城里吗?我稍你一程。李建设本来想上马栓虎的车,可想了想,摇了摇头。马栓虎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一溜烟走了。
李建设坐下一趟公交车到县城的时候,艳敏正手里攥着手机,独自一人在耀华商厦里漫无目的的闲逛,她没地方可去,她只能一个楼层接一个楼层的把货柜后面的商品看了又看,等着李建设到了县城之后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召唤她。李建设在公交车的终点站下了车,又打了个巿内2元的出租车直奔上一次与艳敏开房的那家宾馆。李建设当初选择这家宾馆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虽然自己跟艳敏是情人关系,不属于公安机关打击的卖淫嫖娼范畴,但他也怕被临时突击检查的公安查到,男女偷情这事儿,毕竟不是什么可以拿到大太阳地底下晾晒的东西。有次在县城请齐所长喝酒,李建设被灌得烂醉如泥,齐所长开车把他送到了这家宾馆休息,后来他知道了宾馆的老板是齐所长的亲弟弟,知道了这,李建设心里彻底踏实了。他领艳敏来过,领周晴来过,也领李家佐村里别的大闺女小媳妇来过,一来二往李建设跟齐所长的弟弟熟了,两人成了称兄道弟的哥们,哥们归哥们,房费李建设照付不误,有时还多给,李建设就是为了图个方便,图个踏实。
开了房,李建设踢掉脚上的鞋,踩着软乎乎的地毯,去卫生间把浴缸上面的水龙头打开,调好水温,听着哗哗的水声,他开始脱衣服,他要美美地泡个澡,这些天为了选举这件破事儿太让他闹心了,他需要彻底放松一下自己,然后调整思路再战。脱光了衣服之后,他拿起手机给艳敏发了条短信,告诉了她房间号,然后站到浴缸边上往自己身上撩了几把热水慢慢适应了一下,就试探着迈了进去,一点点把自己的身子全部浸泡到了有些发烫的水里,他的头枕在浴缸檐上,仰头望见水蒸气缭绕了整个房间,不由得畅快地叹了一声,那声音很响,久久地在房间里回荡。
泡在热水里的李建设感觉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他闭着眼惬意地躺着。时间不会太久,艳敏就会敲响房门,然后像只小绵羊一样温顺地伺候他,迎接他暴风骤雨般的撞击。艳敏的身子要比他使唤过的别的女人白嫩,特别是跟周晴比较,那是反差太大,却各有千秋,在李建设眼里周晴要比艳敏妩媚、灵透。那年秋天,计划生育搞得邪乎,张乡长带队没日没夜开着个大面包车各村转悠着抓大肚,那个大面包车就跟刘大成那天打电话叫来的面包车一模一样,计划外怀孕的女人们远远望见张乡长乘坐的那辆面包车的影子就吓得两腿打颤,恨不能钻坛子钻瓮地东躲西藏。李家楼的媳妇周晴连着两胎都生的闺女,被纳入全乡做结扎手术的重点人员。一门心思想要个儿子的李家楼抓了家里两只正下蛋的草鸡找到李建设家里,叫了声叔之后,就泪流满面地央求李建设给想想办法,李建设抹搭下眼皮抽烟,一言不发,李家楼临出门李建设放出话找找人再说。李建设说过之后,却接连好几天没动静。过大秋,正奶着二丫头的周晴去洼里找李建设,李建设正一个人在茂密的棒子地里钻出钻进的收棒子,周晴沿着龙口往里走,在棒子地的深处找到了李建设。周晴见到李建设之后,不帮他劈棒子,也不说话,瞪着两个水汪汪的黑眼珠直直地瞅着他。大大的太阳又白又亮,棒子地里没有一丝风,李建设抺一把脸上的汗,沉着个脸子对周晴说,侄媳妇有事儿?周晴扑哧一声乐了,周晴乐起来,两个小酒窝一抖一抖的。她穿了件薄薄的秋衣,正奶着孩子的两个大妈妈把秋衣撑起来老高,露出一小截细腰。李建设的汗一下子淌得更欢,周晴走过去伸出手给李建设擦了一把汗,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姣小的身子就被李建设钳在了怀里??????,事后没多久,李建设领着李家楼、周晴在县城的一个私人诊所里,在周晴肚子上划了个小口,也就刚刚破了个皮,自此,乡计划生育却不再找周晴麻烦。李建设正想着,房门被轻轻地叩响,李建设知道艳敏来了。
浑身湿淋淋的李建设连块浴巾也顾不得围裹,光溜着身子从卫生间窜出来,正欲打开房门,见雪亮的阳光从宽敞的窗外照射进来,于是扭转轻快的步子,来到窗前,两手一挥,刷一下子将落地的窗帘阖上,窗外的阳光霎时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房门被掩在墙角里的李建设轻轻拉开,气喘吁吁的艳敏像做贼一样闪了进来。李建设把门锁好,看一眼脸色潮红的艳敏,说句,这水真好,你也洗洗!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又进了卫生间。
李家佐村内就一眼机井,由于村子里没收入,为了彻底解决全村人吃水的难题,李建设也曾带领着宋扬一班人挨家挨户按人头收过水费,虽然一人一月只收两块钱,可六七个人绕着村子来回转悠了十来天,除了跟几个村干部挨着靠着有亲戚关系的20余户勉强拿了之外,其他村民一概拒缴。不交水费的村民理由充分,就是全村用水不均。村子里养猪的、养羊的、养狐狸的、在院子里种菜的跟家里什么活物都不养,菜呀、花草呀什么都不种的当然用水就有差别,这个理儿李建设心里当然明了。后来有人提议安水表,李建设就去乡上跟在张乡长屁股后头央求了好几天,才从乡财*所借来了一万多块钱买了水表给各家各户安上,等到月底,敛水费时这才猛然发现又有多一半的人家不是把水表砸坏了,就是早把水表卸了丢弃在了一边,李建设气疯了,开开大喇叭就骂,不是不按村里的规定办事吗?好,从今往后一个月放一回水,渴死你个王八操的们!自此,李家佐村吃水用水更加困难。李建设贪恋这一浴缸的热水,看着屋里蒸腾着的水汽,李建设招呼艳敏赶紧脱了衣服进来。外屋的艳敏坐在床上,来回挪蹭着屁股,早羞臊得满脸通红,嘴里哼哼吱吱,就是动不了窝。
李建设知道艳敏脸皮儿薄,叫了她几声,不见她进来,也只好作罢。他躺在浴缸里问,彤彤最近干嘛呢?艳敏听李建设突然说起彤彤,心里就莫名地紧张起来,她站起身,来到卫生间的门口把开着的门拉得仅剩一条缝,眼不敢往里看只对着门板说,彤彤就上学呗,她还能干什么?李建设说,现在的孩子知道的事情别说比咱们当年,就是跟咱现在比,有些事儿咱也比不过呀!艳敏说,那倒是,彤彤这孩子心大着呢。李建设想接着把齐所长找他那事跟艳敏和盘托出,想了想,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又说,今儿黑天,我想请几个人在家吃顿饭,一会儿从这出去,我给你钱,你去耀华买点子菜啊,酒杯呀、筷子什么的。艳敏问,请村里人?李建设鼻子哼了一下冷笑道,请他们,让他们等着吧!艳敏说,那你一会儿给我拉个单子吧?屋里的李建设没吱声,艳敏听到他光脚踩在屋地上的咚咚声,慌忙撒开拽着门把手的手,又返回到刚才坐过的床上,坐好。
艳敏心砰砰地狂跳着,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卫生间的门口。床上李建设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李建设的手机铃声调得很响亮,吓了艳敏一跳,她呼一下站起来,瞅着团在床上的李建设的那堆衣服,像突然这屋子里闯进来个人,弄得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去掏手机好呢还是就这么站着。她从屋里的李建设喊,电话!李建设闷闷地回道,按了,不接!电话铃声仍在执拗地唱,艳敏走过去拎起李建设的裤子,掏出手机来,见来电显示是周晴的名字,她轻轻按了。开始把李建设丢在床上衣服一件又一件舒坦平整。李建设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对艳敏说,快点儿洗洗吧,这水真好!艳敏刚要向卫生间里走,李建设的手机又响,她顺手拿起来,这次来的是短信,周晴的短信,只一个字:想!艳敏拿着手机的手就开始抖起来。
李建设见艳敏拿着手机的手在抖,脸也逐渐变得煞白,就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劈手夺下手机,黑虎着脸吼道,看什么看呀?由于动作过猛,李建设裹在身上的浴巾崩开,脱落在地上,整个人赤条条裸露在艳敏面前。艳敏忽闪着两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从上到下一丝不挂的男人,她的眼神有些困惑,有些迷惘,还有些紧张,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李建设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吼叫声大了,脸上堆起笑,想打破这僵局,李建设抬手抚一下艳敏的头发缓和下语气说,吓一跳吧?艳敏嘴唇不住劲地抖动,一闭眼,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李建设将艳敏揽在怀里,艳敏奋力挣了两下,这反抗似乎逗弄起了李建设的兴趣,他把她搂得更死,就势扑翻在床上,两只手开始在艳敏的身上蛇一样游走起来。
李建设在艳敏的身上动作着,艳敏始终眼里噙着泪把头歪向一边。李建设边折返着身子,边气喘吁吁地说,啥事都没有,你说你紧张什么?边说边把艳敏的头扳正过来,对着自己。李建设把嘴凑上去,被艳敏用一根指头推开,艳敏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说,咱俩都好几年了,我咋样你心里清楚,我只希望你别瞎胡闹就好了。说完,随着李建设的节奏,艳敏竟也嘤嘤地呻吟起来。
事情过去的要比预先想象的要来得疾,去得快。感觉到骨头都有些酥软的李建设光着腚起身去到旁边的床上,揪起自己的衣服,取了烟,燃着,身子趄趔在床头吸。艳敏爬过来,两只胳膊吊在李建设脖子上郑重其事地说,建设,别做对不起我的事好吗?宋艳敏这是第一次叫李建设的名字,李建设一愣,接着李建设就笑了,哪能?他说。
本文选自年《中国作家》第三期
一言堂主∣一个有温度的